传承与延展、跨界与综合、离散与聚合
邓耀明
印刷术是手工抄写的机械延伸,是人类文化得以延续的载体和思想交流的媒介,可以说印刷术的发明影响了整个人类文明的进程,版画则是印刷技术的衍生物,历史上印刷技术的每一次创新都为版画带来了新的面貌,如果说版画的诞生与印刷密切相关,且其目的和方式在初始时也相当接近,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在技术和精神层面上的不断开拓和多元化认知,促使印刷技术与版画艺术走向不同的路径。
时至今日,1960年维也纳国际造型协会对版画的定义已经很难涵盖当代版画的发展。
人类世界一方面根据当时对世界的认知,建立相应的知识体系和相关概念,以归纳与描述外部世界不断流变的现象,另一方面又在不断探索未知,拓展知识版图的基础之上,更新原有概念,重新界定这些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版画也不例外,是一个需要不断探索和拓宽的学术概念与文化现象,版画是描述、归纳、记录人类的某种创造性艺术行为与工作方式的一个语词,在创作时,我们有必要给予自已一个重新看待和审视这门学科的一次机会,对构成版画的基本概念进行一个可具延展性的新解读。
今天版画的概念已经成为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技术的发展、观念的变化,而不断被发展与拓宽的动态过程,是一个不断延伸的学术边界。回顾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多年来的教学与创作实践也正是建立在师生们对版画概念与形态不断界定与拓展的学习与探索过程中。
所以,延伸的边界既是这次展览的主题也是对版画现状的客观描述。
经典·传承与延展
广州美术学院前身为中南美术专科学校,校址在武昌原中南文艺学院。1958年7月学校迁往广州,于同年12月成立版画系并开始招生。版画系首任系主任由胡一川院长兼任,胡一川先生不仅是新兴木刻的先驱者和开拓者,中央美院的创建者,更是广州美术学院首任院长以及广州美院版画系的奠基人。在胡老的带领下版画系开始了初步的学科建设,建系初期张信让、陈铁耕、陈晓南、刘其敏、赵瑞椿等优秀的版画家成为版画系最初的执教者,其中陈铁耕为胡一川先生的战友,也是新兴木刻的先驱者;陈晓南先生为我国最早赴英国留学学习铜版画的公费生,是英国著名版画家勃朗琼的学生。他们既发扬了建国前新兴版画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的传统,又对版画本体语言做出了较早的尝试。早在抗战时期,胡一川先生就对欧化木刻与中国民间年画的融合进行了探索,以适应普罗大众的欣赏习惯;陈晓南老师的《浇钢锭》中写实与写意手法的交织;刘其敏老师在《万帆待发》、《海上防风林》等作品中避开自然主义的特点有意识的融入视觉形式语言,将版画特有的形式美与现实主义进行融合,他们对中西艺术形式融合的探索、对版画本体语言的研究,淡化了建国初期版画中“强调文艺要为政治服务”的意识形态,推动了版画由革命功利型向艺术审美形态、由革命宣传向审美愉悦的转换。
尽管五六十年代在各种政治运动的影响下,版画系还没有形成独立完整的教育体系,但是在造型基础与版画技法的正规训练中,培养了一批具有扎实功底与较强专业技能的版画家。这时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王莉莎老师、郑爽老师也加入到版画系的教师队伍中,他们和广州美院培养的张运辉、曾继康、潘行健、李征、涂稚华等人一起成为“文革”结束后版画系的中间力量。他们既是老一辈艺术家的传承者,又是将视角转向版画本体语言探索的开拓者。
受文革的影响,版画系从1963年停止本科招生,直到1978年文革结束后,恢复广州美术学院及附中建制,学院开始面向中南地区招生,同年恢复了版画系,并开始了研究生招生工作。1978年改革开放成为中国的大趋势,国门的开放和对外交流的日益频繁,一方面,使版画系认识到现有学科建设与国外存在较大差距,由此版画系做出相应改革,逐渐改变了1958年办学以来以木版为主的狭窄局面,恢复铜版、石版工作室的运作,并在张信让、邹达清老师主导下创办丝网工作室,使得铜、木、石、丝,四大版种开始并举发展,成立了四个版种的独立学科组,开始各学科培养专业学生。
80年代中期在系主任张信让教授的倡导下,为寻求版画专业方向与社会需求紧密结合的办学特点,走出版画单一专业教学的困境,以王莉莎老师为教研组长,积极引进专业教师,拓展版画系学科建设。1986年版画系建立“书籍装帧艺术研究室”,同年“广州美术学院艺术设计印刷中心”成立,在进行横向科研的同时面向社会服务。1987年设立书籍装帧艺术专业方向,将书籍装帧、版式设计、插画、平面设计列为主要课程,在传统版画专业教学的基础上,与现代设计理念相融合,在美术院校中率先实现了学科协调发展的试验。
另一方面80年代西方现代思潮的大量涌入,“85新潮美术”的兴起、西方现代诸流派的艺术样式、艺术手法,迅速、广泛的影响了中国美术的各个领域。这些都促使我系教师更多的关注版画本体语言和艺术创作中的个性化表达。在冯建辛、刘其敏等教师的带领下根据版画自身特点,大胆突破了契斯恰科夫素描教学法,对我系的素描课教学进行改革,在吸收国内外优秀的素描教学经验基础上,结合版画本体语言的特点,提出了“从结构入手,内外结合”的整体造型观念,在教学上取得显著的效果,也为我系今后在素描和色彩教学上的探索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1981年版画系建立水印版画工作室,由郑爽老师负责,如果说胡一川、张信让、刘其敏、王丽莎老师更善于把个人的艺术追求和时代的需求结合起来,那么郑爽老师的作品则更注重对个人情感和日常生活的表现,她将日常景物放到了画面中,以小见大,以女性独特的视角表现了对世界本质的认识以及对人性的关注。在郑爽老师的带领下80年代形成了广州美院版画系水印木刻教学和创作的特色。
中锐·以版画为起点:跨界与综合
版画本体语言的精研和拓展
80年代末期开始,版画系把教学与创作的重点逐渐回归至版画自身特质,展开对版画本体语言的精研和拓展。版画系师生倾几代人之心力在经典版画上(木、铜、石、丝诸版种)进行造型本体语言的深度探求与版画技艺的精度研索。将各种传统资源与现代信息进行汇聚与交集使得版画学科基础雄厚,让版画在未来的发展中有着更高的起点。
跨版种研究的综合性思维
版画系在2004年搬迁大学城校区时成立综合版画工作室与教研室,而实际上综合版作为一门课程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即有授课。综合版在课程群中所产生的意义在于,除了“纵向”的对经典版画深度精研外,还需要另一种“横向”的思维方式与工作方法,改变我们的惯性思维,加强版种间的横向联接,规避思维方式上的“路径依赖”,有利于创造性思维的养成。传统印刷方式的“凸、凹、平、漏”,对应印刷材料的“木、铜、石、丝”。而综合版,可突破传统版种中单一版种、单一印刷方式、单一材料的限制,在同一版种中可进行不同印刷方式与不同版材的综合应用。从这一思路出发,通过对综合版画中间接性、复数性、平面性、手工性等方面进行研究,在不断深化版画本体内涵的同时逐步扩大版画艺术语言的外延空间,增强版画艺术观念的承载力,为逐渐走出传统版画的概念和现有框架做好了准备。
面对社会环境的变化和人才需求的改变,版画系根据版画这一学科的自身特点不断从纵向和横向两个方面探索版画本体语言与版画和社会之间的关系上进行教学改革。如果将目光投向更为广阔的视野,我们会发现,版画的发生与发展从来都与印刷有着密切的联系,尽管现代印刷技术已向自动化发展,但是印刷技术在制版、印刷、复数性、间接性、平面性等基本特征上仍然与版画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性,因此版画系以原有的书籍装帧教研组为基础,新成立了印刷艺术专业,并于1995年正式获国家教委批准,成为全国美术院校中第一个“印刷艺术”专业。插画是书籍装帧的重要组成部分,图像与文本是书籍设计的不可或缺的原素,好的插画既能与书籍中的文字互为映衬又是书籍内涵的延伸,而中国古代的书籍插图就是以木版画的形式所呈现的,因此从学理上,插画与版画和书籍装帧有着密切的联系,基于这样的认识,2007年版画系成立插画专业。形成版画、书籍装帧、插画三个专业个方向,它们既相对独立又相互渗透、交叉。
由此,版画系完成了或正在完成从以木刻为中心至铜、木、石、丝并举,以对版种语言纵向的深入探索与精研至综合与跨界思维的培育,从技能训练向思维训练的转向,从纯艺术走向以版画为中心与应用艺术书籍装帧、插画并列的三驾马车的局面。建构了以版画为中心的优势互补的格局,形成了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的教学特色。正是因为版画深厚的人文基础为插画与书装的发展提供了强劲的动力,书装与插画的设计意识与对社会需求的敏感又激活了版画这一古老画种的活力。
这个时期的教学与创作实践的主导者是文革后重新招生且留校的一代人,
我们可以将这一批留校任教且正当年的实力派称之为“中锐”,意为正值中年,兼具锐气,承上启下。他们的代表艺术家有黄启明、王文明、吴武斌、李全民、邓耀明、罗必武、宋光智、蔡拥华、顾亦鸣、胡贤武等,他们既是对版画本体语言的精研与拓展的实践者,又是跨版种研究的综合性思维的开拓者。
新状态·离散与聚合 “作品群落”意识
不管承认与否,版画的创作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使我们瞠目结舌,苦于应对。
从表面来看,我们引以为傲的有关版画的独特性,例如:“复数性”在当代印刷技术与微喷打印技术的双重打击下了无还手之力,“传播性”在互联网时代已无任何优势可言,尤其是,当智能手机等移动终端已处人手一机之现状,传统版画的所谓传播性已达可忽略不计的地步。但是,如果我们细加考量,或转换思路来看待这些界定版画的概念,我们可以分析“版画”这个词语,以及对定义版画独特性的几个关键词来进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