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画》2014（下）

《身份I 》 凹版   66cmX88cm  2008年  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
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的世界和艺术人生
赵家春
宇宙、世界、人类、文明这些宏大的、关系着我们万物终极意义的概念，有无数的科学家和艺术家在思考、研究和试图描述，波兰克拉科夫美术学院版画院院长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Krzysztof Tomalski）就是其中一位。他在思考着“世界是什么，世界会怎样，我们怎么办？”托马斯基的这种终极观怀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他说：“版画的母版就像宇宙，藏着许多秘密，等着你去发现，为我们艺术家所需。” 更重要的是他是带着情感去看待科学的，他不仅热爱自然科学，也关注人文科学，二者的统一造成了他为人类的生存状态和未来而担忧的情怀。因此在托马斯基的创作中，人的本性与人在宇宙或大自然中的角色是他艺术的主题。他通过创作版画的方式来试图理解并引导世人应该如何看待我们这个世界，从科学的、多维的、宏观的角度，关注世界的变化以及这个世界中的人们的选择和命运。他认为当代科学关乎更高的情感，他将当代版画艺术创作指向科学探索的空间，在科学的向度里回溯传统、关注当代，心忧未来。

《展示柜》  凹版   65cmX99cm   2011年  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
托马斯基1963年出生于波兰南部风景开阔的小城戈尔利采，早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就立志要做一个艺术家，15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乡，去十分传奇的扎科帕内（Zakopane）艺术学校。1983年，托马斯基进入克拉科夫美术学院版画系，师从（Stanislaw Wejman）教授，在那里他逐渐习惯和喜欢工作室的特殊氛围和工作方式，总是不愿离开。他喜欢实验，尤其是凹版印刷技术，母版中作品仍是不可见的、神秘的，等待印刷总是激动人心的。
托马斯基艺术风格的形成得益于过去良师益友们的影响。如波兰的版画艺术家亚采、米奇斯瓦夫、耶日等，托马斯基担任耶日的助理跟他学习了6年，深受其影响。托马斯基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机缘是与切斯瓦夫米的合作和友谊，切斯瓦夫米是当代世界上最优秀的凹版艺术家之一，他设计了波兰的邮票和纸币。在这些人的影响下，托马斯基的风格和艺术气质逐步形成，但他并不骄傲满足、固步自封，总是默默在凹版中寻找个性化的方案。

《惯性》  凹版   65cmX99cm   2011年  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
进入新的世纪之后，在当代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理论的巨大影响下，托马斯基的艺术风格才真正成熟。而这种影响一方面来自于自然科学，如加来道雄等科学家的超玄理论、超对称以及万有理论给予了他关于宇宙的更加具体的想象，使他重新审视人类和宇宙的关系。由此他的想象和创造变得与众不同，而且有根有据，如《可二选一的宇宙发生论》《天地》等。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除了受超玄理论等自然科学观点的影响之外，还深受当代人文科学以及宗教历史观的浸润，因此他的艺术更多了一份人文的关怀。史蒂芬·金的奇幻科学小说，那种对人类社会和人的内心世界的深刻描绘，是他作品隐喻精神的重要参照，使他的艺术能够扣人心弦，令人回味无穷。史蒂芬·金因为世人多把他看成心理恐怖大师而沮丧不已，托马斯基的此类作品也居然重蹈史蒂芬的覆辙，他的隐喻精神和悲观情怀，体现在他作品中那些为了不让观者陷入某一特定人物的猜想，而故意模糊的面容或身影的有序或不规则的陈列，如作品《身份》系列、或是局部肢体的呈现、空洞飘荡的衣服，如作品《边界》《惯性》等，也同样会让许多人产生心理的恐慌，但又忍不住想要探究其中的真意，进而才发现其中人文的、宗教的平和而深刻的寓意。
与尤汉·尤托夫的纯抽象欧普风不同，托马斯基几乎没有作品是纯抽象的，但也不完全是具象的，他的作品采用隐喻的方式，如《罗弗敦峡湾Ⅴ》《展示柜》等、生动、灵活、形象地表达个人对宇宙观、人生观的感知、体验、想象、理解。如《躯干》系列作品，具有象征意义的人体身躯，像被摧毁的、简化的古代雕塑。托马斯基在寻找一种代表世界和宇宙的形式和象征，在他的许多作品中，他将故乡的风景和世界融入人体之中，在波兰语中 “世界” 和 “宇宙”谐音。而他艺术创作的目的在于开启人内心的宇宙，所以风景和宇宙，是他自己的世界，就像他曾对地质学有浓厚兴趣的时期，地质学、石头给他启发，他以细沙作为石和大地，创作了人体和风景相结合的作品。去表现宇宙的概念，他说：“石头、沙、我们，都是宇宙的星尘”。 
 
《动物学花园》  凹版   65cmX99cm   2010年  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

《家庭记录》 凹版 65 x100 cm  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
 尽管托马斯基相信相对论和超玄理论，认为宗教的创世论并不正确，但托马斯基信奉天主教。超玄理论的发明者之一加来道雄说：“上帝以及他所创造的万物是有序、和谐、美丽、简单和优雅的。” 但他又认为如果我们不能离开这个宇宙，那么物理定律就是对所有智能生命的一个死刑执行令。虽然“死刑”是遥远的事情，但在托马斯基的作品中，瞬间可以凝固成为意义上的永恒，而作品之外的永恒并不存在，所以尽管他十分清楚地知道并深信当代有关宇宙的自然科学的事实，但他认为人的精神和心灵还是需要信仰的寄托。他2014年创作的《边界》系列，描绘人的灵魂将在另一个空间接受“最后的审判”，他在这个系列中，借向米开朗琪罗、乔尔乔瓦萨里等前辈致敬的同时，表达自己对当代社会问题和人类终极命运、人类文明的忧虑。正如莫言认为“拥有一千条裙子、一万双鞋子的人是有罪的”，认为“文学应该拯救人类”。托马斯基也认为沉迷在过度消费主义中的人们应该清醒过来，而艺术则是他为了“拯救”而呼喊的方式。

《边界IV》 凹版  32X49.5cm 2014年 克里斯托夫·托马斯基
托马斯基总是对技术的魔力感兴趣，喜欢不寻常的技术和试验。他的学生芭芭拉说，托马斯基拥有一些别人完全不会想到的技法，学生应用怎样的技法和手段达到想要的效果，实现心中创意，很多时候只有托马斯基知道。他近7年几乎不用铜版，而采用金刚砂和模板在铝版上用“很酷”的方式制版，至今令他的学生记忆犹新的是2011年他从挪威回克拉科夫之后，做了一个关于“后挪威”的极具代表性的展览，其中他展出的作品用的就是铝版技法。实际上这种技法已经不是传统或单一的凹版腐蚀、干刻或者独副版画，而是托马斯基自己创立的技法，因为称之为凹版或综合技法也都不太准确，为此托马斯基给它命名为al-intaglio（全凹版）。不过他并不怎么向自己学院或者版画界传播和推广这种技法，只为给它一个称呼和描述，因为他发明这种创作方式主要是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那种与当代科学理论相结合的艺术观念，并且享受那种制作过程与艺术主张相呼应的统一性。
托马斯基用版画表述宏博的宇宙、深邃的时空与大自然中的人类，以及人类那处于天地之间的志向和灵魂。版画语言是他通向自己内心世界的方式，也是帮助他人认识世界、认识宇宙、从而认识自我的方式。他捕捉外界的刺激保留在母版上，用版画开启人们有关宇宙与人类如何延续存在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