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遇见星期四》
文/周三木
丁宁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部动画作品《The Fall》。《夜路黑桥》是丁宁所写的一片短文,和它相比较于《The Fall》的由来,我却更想把这篇《夜路黑桥》分享出来。因为,它更像是转到了《The Fall》的背后。
从《夜路黑桥》到《The Fall》再到我认识的丁宁。实着有些我们所见的,不是恰逢有了那样的感受,却实在是意识的预备。是先有了蓄谋已久的意识,后那未知的图画才会真的在某一刻成了情绪,成了像。就像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某一自己,在等待某一经历的到来。所以,那一路的黑桥,早有百般的遇见,在那一夜却成了唯一的丁宁。
夜路黑桥
丁 宁
8月4号除了早上头痛的两个小时,无疑是幸福的一天。24岁的我终于耐不住黑桥工作室越来越强烈的潮气而感觉到的头痛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不管语言多么婉转矜持,但实际上就是要钱换一个工作室,而父亲竟然超出预想之外的跟我说不好意思,说自己做父母的本应该多考虑一些的,甚至从网上帮我找了找超出我的心理价格之上的房子。
早上的我,想,告别如此容易,好,别了,黑桥。
下午与晚上,也无疑是充满成就感的,在连续好几天的高度工作之下,我终于完成拖延了两个多月的工作,好了,钱,就能跳着步子跑过来了,虽然不多,也足够维持我下一段时间的生计。
两个关于钱的问题在一天之内解决,无疑对我是充满喜悦感的,当劳累了一整天之后,到了8月5日的零点40分,我放下手头的工作,决定睡觉了,我因为无法忍受工作室内因为潮气的浓烈而导致我睡前头痛两小时,睡后头痛两小时的身心聚乏,决定对自己奢侈一点,去村口那些遍地的日租房公寓住吧!
我是带着极度的喜悦离开工作的地点,行走过每20米可见的垃圾,看看黑夜中不断涌入巨大的黑桥仓库里面的大货车,看着遍地的野狗,心里想,一会,去那些要价100元的日租房砍砍价,这么晚的点,70足够了;然后洗个舒舒服服热水澡,打开空调,躺在床上,最后打开电视机,在混杂着深夜广告和深夜泡沫剧中睡着,接着第二天起来继续工作。这也算是TM的舒坦和幸福了。
我是不怕狗的,但我怕夜晚的狗,因为老人说:白天的狗有人性,而夜晚的狗就只有狗性。特别是在去往公寓的路上,当看到黑桥的那些野狗10几条的团成一堆的时候,我是有些害怕的。我打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而实际上我真的是无需害怕的,黑桥并非瓦拉纳西,那里12点之后就是狗的世界了,而这里到处还是有着汹涌而来的大货车,全是光膀子男人的串吧,深夜才会出动的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各自都有什么区别的的捡垃圾的人。黑桥还是人的世界,只是黑暗的降临,它将展现它生命力里的另外一面。
我带着满心的准备好砍价的心情来到黑桥的村口,令人失望的是,我的口舌将无用武之地了,所有村口的公寓挂着的牌子都写着“客房已满,请勿打扰”,这种说法就仿佛提醒着这个在深夜一点钟出没的我绝不是顾客,而是一个“打扰者”。
没有办法,我从一个顾客降级为打扰者,我也没有砍价的资本和心情了,想着赶紧找一家凑合着的公寓睡去,于是就沿着黑桥那个曾经让我印象十分深刻,卖着应有尽有的东西一条深深的黑桥街道去寻找能够让我恢复元气的一间通风的小房间。
夜晚的这个街道,无疑是更深的。凌晨1点钟,竟然还有着很多的吃食店开着门,三三两两的男人女人喝着啤酒,吃着一元麻辣烫,在这个夜晚竟有着几分令人嫉妒的惬意。一个没有广告的门脸内,一桌男女圈着麻将,我路过时,谁也没说话,冷色的白炽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让我想起香港电影里关于麻将桌的恐怖镜头,不由得步子加快了几步。再往前走,一间写着卖旧家具的铺子,我向里面瞅,一个中年的妇人悠闲的躺在铺子里,后面是看不见头的各类旧家具,那种感觉,就仿佛她真的是后面那片家具王国的国王。接着往前走,路开始变的狭窄起来,就仿佛音乐的变奏之前的过渡一样,我通过一个昏暗狭窄的路径,当我的心因为孤独昏暗的灯光开始有点忐忑和发慌的时候,黑桥已经张开了他黑夜里的大腿。
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直挺挺的立在我必须要路过的狭窄小路上,她的脸上涂了太多的白粉,浓重的眼线描摹在她的眼睛上,竟让我无法看出她的年龄,她摆出僵硬的妖娆的姿势让我无法知道她身体里有无欲望,她直勾勾的一直盯着我,就仿佛一只黑猫盯着漆黑的黑夜。
当我靠近对她突然撅起嘴我发出奇怪的声音,后来我才这意识到这是人习惯性的逗小狗的声音。我向她摆了一摆手表示拒绝,这是我当看到她是就下意识知道自己要做的选择,但这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轻佻让我心中的心跳却极其剧烈的跳动起来,心中的心跳和手中的拒绝的摆动成为我身体的两种表达形式,这种内在的表达与外在的表达的如此割裂与不同,让我更有力的感受到我强壮的心跳在身体里翻腾着竟要跳出身体之外。而这种由强烈的心跳导致我血液加速的循环竟然导致我的下体硬了。
这种硬度直接导致了我裤子的变形,而身边的街道也正正好对应着我的这种生理上的变化,一边粉色的房间里躺着几个慵懒的暴露女人正看着手机,另一边的房间里三个女人正描眉打扮,街道上一个男人正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聊着天,而紧前头有个正常着装的女人本来茫然四顾,看到我的下体就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这种眼神竟然让我感觉有点羞愧,有点像少年的窘迫,我努力想遮掩自己身体的暴露出的我心里的变化,却发现自己手上除了照明的手机空无一物,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又慢又快的往前走,竟像一个误闯入别人家的野狗被主人发现后落荒而逃。
我也终于走出了这条位于黑桥村肠子状街道的最隐秘处的一小段肠子,接着就看到了几家全自动的性用品售卖机,这种极度高科技的性用品售卖机就像直接从东京城移植过来似的,在这个混杂着原始经济和野蛮经济的村庄里显得如此的突兀,这种极度发达又极度落后的杂交式结合,似乎散发着混合人们劳工式的汗水,女人身体上劣质的胭脂和强烈粗鲁的精液的气味,而这种味道已经开始让我呼吸变得局促起来。
好在我终于转向另外一个肠道,这个街道也是深深的,截然不同于刚才那个街道的花红酒绿,这个街道静谧的有点吓人,世界也仿佛从彩色电影直接拉到了黑白时代,街道没有一个人,所有的店铺都关上们,只剩下隔一段时间有着一个的路灯,我走在这样的街道上竟有几分真切的闲适,就庞麦郎式感受到我是这个街道的主人。而一阵麻雀的淅淅沥沥的声音打破我内心的感受,我抬头晚上看,成百上千只,数不清的麻雀正站在我的头顶的纵横错乱的电线上,从街头一只贯穿到街尾;我往前往后看,街道两侧,到处睡着野狗,感觉能有好几十只,我路过时,它们翻翻眼皮,看看我,然后继续睡着,毫不在意我的存在。这种毫不在意让我意识到这些麻雀和老狗,它们才是这个街道的主人,而我只是它们生命中最普通最不值得一提的过客。
这种心理上的挫败感一下子让我感觉到害怕起来,步子的速度不由得加了又加,而当我终于把这条阴暗的道路走完,回到自己最为熟悉的主道上,特别是我看到身边变成气派而又规范的建筑-黑桥村警察局的时候,我人不住松了一口气,我对自己说,睡眠要紧,赶紧找住处,明天还要工作呢。马上我就看到了一个让我自己无法忘怀的一幕,一个黑的像印度达利特的男人,带着警察的帽子,穿着警察的衣服,蹲在警察局门口巨大的垃圾堆的旁边,口里发着咀嚼的声音,他正在吃垃圾堆里的东西。这种直指人心的鲜明的荒诞甚至让我甚至喘不上气来,而这种残酷让我意识到我自己作品过于残酷的想象力变得稀薄而又空洞。这个时代荒诞的奇怪远远超越了我的想象意识范畴,让这个深夜一下子更深了一层。
我继续走着,凌晨2点半了,没有办法,我想,我必须找一个地方睡觉,路边的烧烤店还有着喝醉酒的人群,早点店已经有着忙碌的妇女开始做起天亮时需要的包子,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上了一辆黑车,然后汽车一溜烟直奔城里去,路边的野狗也没了精神。在黑夜中,我竟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逛了黑桥村整整一圈也没有找到可以住宿的地方,我只好坐在路上,看着野狗野猫成群路过,我想起我女朋友温柔的胸脯,想起马尔克斯书里的吉普赛人,想起这个偌大的富有者与拾荒者并存的这样一个复杂而又臃肿的黑桥村,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是这些异乡人中的异乡人。而当这种深刻的孤寂涌上心头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要告别黑桥了。
这种意识涌出的同时我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不舍,黑桥,这个如此光怪陆离之处,这个复杂多样之处,这个在能够在这个时代繁荣华美的表面下折射出每个个体的生命力的地方,无疑深深的吸引着我,它是脏乱,是粗鲁,也是野蛮的生命力,它是女人的阴道,黑暗曲折而又充满诱惑。
我真的想,黑桥,难说再见。
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会这样总是看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就像句子里写的那样:
我是一个自我消化的系统,
我流下的眼泪全部流进我的喉咙,
我溯流而上,彻夜辗转,
我颠倒着,凝视凶猛,
我在乎暴风雨结束之前的宁静,
在乎穹窿之下,微暗的火,
我所以追逐的,使我饥渴
所以迷失的,使我彷惑
我想要成为我,消失或永恒存在着

我想有一只白色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