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疼痛—陈湘鹏谈方力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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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刻版画 244x366cm 2016  方力钧


陈湘鹏 文
方力钧曾做过一个“记忆与失忆”的装置作品,这件作品没有公开展示,但它仍然透露出一股神秘的味道,一些小虫子被封在水泥里,做成了让人坐的小墩子。小虫子们被双重封闭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无人知晓。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封闭的世界,成了一种失忆的记忆,传递着一种无消息的消息。尽管这些虫子早就死去,它们却动摇着历史的确定性。

木刻版画 244x366cm 2016  方力钧

木刻版画 244x366cm 2016  方力钧
2016年12月在武汉举办的《再识方力钧》个展上,一个艳丽的王国铺天盖地地扩展,从第一个光头开始到光头王国、天空、白云、昆虫、动物、朋友们……方力钧建立了一个广阔的世界。行走在其中有一种奇特的感受,它的力量和梦幻,是一种存在,也是一种遗忘,像是进入一片非常遥远的回忆。
武汉大学美术馆里的《方力钧文献展》,对应于《再识方力钧》,展现了方力钧从童年到知名艺术家的历程。文献展分两条线叙述,一条是方力钧的成长;另一条是中国社会的走势。国家的荣盛和个人成长两条线互相平行,并无紧要的关联。事实上,方力钧是抛弃体制生存的第一批独立艺术家,他与国家的关联实际上是一场叙事之争,“再识方力钧”实际上是“再识中国”的一种可能。十六七岁在唐山读中专时,方力钧为了反抗学校里令人厌烦的规则,把自己剃成了光头,这成了他建构新奇世界的第一个词汇。他像走出水泥墩中的小虫,一直默默输送着世界的消息。

木刻版画 122x163cm 2013-2016  方力钧

木刻版画 244x366cm 2016  方力钧

木刻版画 122x163cm 2013-2016  方力钧
1980年代的中国生活,与其说具有政治色彩,不如说具有神话色彩。方力钧在美术课上学习描绘花卉时,窗外的群众正在围观公开处决。这是一种刺辣辣的生存经验。在中国北方的蓝天下,美是一个很暧昧的东西,艳丽“有一种不确定的,甚至让人可怕的空洞和虚假。”他发现了生活被语言论述前的神秘感。
方力钧成为新中国第一批消解权力和话语的艺术家。离开学院后,他们并无社会身份,脱离了传统语言,把民间体验,用一种生猛、暧昧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些画作既远离唐宋的庄重和谐,又背弃伟大光荣的革命艺术道统,令人看到“像野狗一样生存”的中国。

木刻版画 244x366cm 2016  方力钧

木刻版画 244x366cm 2016  方力钧

木刻版画 60x80cm 2016  方力钧
1993年,方力钧的“光头”一举成名,被西方评论家看作是一个中国人的呐喊,而其实这是个无聊的人在阳光下打阿欠。这种误读,是方力钧特地寻找的东方经验的暧昧。“光头”引领的这波艺术潮流被称为“玩世主义”,是对政治经济环境玩世不恭的反应,揭示了一代人普遍的扭曲的精神状态。但词语之下,埋藏着更真实复杂的生存经验,方力钧当时就超越了玩世主义对他的定格。当2016年的《再识方力钧》把方力钧的工作以更为宏阔的视野展现时,我们发现方力钧把这个时代用历史擦洗着,从视若无睹与插肩而过的漂流中打捞了出来。

木刻版画 122x163cm 2013-2015  方力钧

木刻版画 122x81cm 2013-2015  方力钧

木刻版画 244x122cm 2013-2015  方力钧

木刻版画 122x163cm 2014  方力钧

方力钧版画作品展 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 巴黎 2003
在文献展里的国家叙事中,正统的官方语言讲述着一个冉冉上升的盛世。在方力钧木刻版画作品中,这是一个艳丽的时代,人们的热情欢快,漂浮无限之中。一群光头仪式化地集合起来,期盼着某种目标。他们的不安、贪婪和卑劣,被置于无边的天空或云彩中,天空有时像背板,展示风起云涌的壮阔。有时像旋转的深渊,在脚下洞开,在这种艳丽而危险的环境中,有人激情澎湃、泪涕横流,为时代的耀眼光辉几近崩溃,这是一个神话中的光头国,其中的俗艳、梦幻和荒诞感,把同时代的人铸入了传说。

布面油画 2014-2015 400x700cm 2015  方力钧

布面油画 2014春夏 90x130cm 2014  方力钧

布面油画 2016 400x700cm 2016  方力钧
光头、天空、水、云、昆虫,都表达出一种神话中才有的况味。它邀请你体验一种眩晕感,人们不对神话进行判断,但可以体验神话的隐秘情感。在这个国度,方力钧让美好的东西和阴暗的事物在暗自转换。人们盼望到空中飞翔,待在天空却是恐怖的。水和云都营造了美丽的景观,那里潜伏着危险。一只蝴蝶是美丽的,成群的飞虫却让人恶心。一个光头表达了叛逆,但几百个光头完全丧失了个性。这些形象里包含着意义的冲突,使人回到童年时代最初的经验:一种真正的危险,一种东方的经验之谜。一如在窗下画玫瑰时,外面在杀人的难以调和的感觉。
这一神话里,包含了太平天国、鸦片战争、义和团、抗日战争、文化大革命这些残酷往事,当代人的面相里写着往昔的宿命。当代的神经就是历史神经的绵延。古往今来的生存经验,在消解了权力话语后,一下贯通了。

纸本水墨 2014-2016.7.4 100x103cm 2016 方力钧

纸本水墨 2014